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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在,过大年
  奶奶的生日是大年初一,和《红楼梦》里的元春是同一天生日。奶奶守在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山里,不肯出来。于是每年过年,大大小小十几家的人都要回山村去给她祝寿、拜年。
  山路本就难行,如果下雪,开车更是提心吊胆。为了让我们好走一点,奶奶会嘱咐村人早早把路扫出来,一直扫到山外面。
  奶奶的院子坐落在村子最高处,是全村每天第一个被太阳照到的院子。我们迎着初升的朝阳,开着车越走越高,那感觉好像是要去朝拜。
  奶奶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,土屋门口贴着崭新的红对联,窗户上贴着成对儿成对儿的红窗花,进到屋里,墙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年画,床上的被褥也已经拆洗过,干干净净、整整齐齐地靠墙叠放。
  印象中每年过年,奶奶都戴着一顶咖啡色毛线帽子,穿着中式对襟棉袄,盘腿坐在大床上,看着我们乐得合不拢嘴。
  “滴滴答答的孙子”都来了,一屋子人挤得都转不过身。这么多人,我总疑心奶奶根本认不全,事实上,就连襁褓中的婴儿她也能一眼认出这是谁家的娃。
  一下子回去四五十口人,吃饭就是大问题。所以年年由一家大妈或婶婶主事,腊月里几个人提前回去,把院子打扫出来,该洗的洗,该晒的晒,向街坊邻居借来桌椅板凳,年糕蒸上十几屉,麻托儿炸足几大筐,鸡鸭鱼肉还要一盆盆炖好,想想都觉得她们够辛苦,但辛苦里有热腾腾的喜气。
  大年初一天气好的话,我们吃饭是坐在院子里吃的。大桌子小桌子一溜排开,吃流水席,没座位了就站着,有点因陋就简的意思,小猫小狗在桌子下钻来钻去“捡漏”,巴巴地等我们施舍。觥筹交错,推杯换盏,一桌人吃完再换一桌人。
  其实吃什么都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忙碌了一年的亲人们终于有机会欢聚一堂叙叙旧,聊聊天。
  吃饱喝足,聊天笑闹,等到暮色四合,大家和奶奶道过别,约定明年再聚:“一个都不能少!”
  回城的时候,常常已是华灯初上,仿佛大型交响乐后的一缕袅袅余音。
  我总觉得,这样的年才叫过大年,和我们家族的年比起来,别人家的年都太小打小闹,不成气候。
  这样的年如今已成为家族记忆。
  因为,就在前年,奶奶过世了。她大概活了90岁,真实年龄我也不大清楚,因为过了80岁以后她就拒绝再添岁数了,说起年龄她总语焉不详。我们知道她忌讳,也都识趣不问。
  她走的时候很安详,知道大限将至,便拒绝折腾,平和地安排好了后事,连我们穿孝的白布都预备好做了分配。最小的堂弟尚年幼,她把他将来结婚的礼钱都提前预支给了他。
  她提醒姑姑:“出殡时该哭的时候哭,不该哭的时候就歇着,别傻乎乎一个劲哭。”
  半夜,她想喝水,不肯麻烦别人,自己爬起来倒水,倒了下去。
  我注视着牌位上的那个名字想:奶奶是她那一辈人里最后一位硕果仅存的老人,如今她也去了,是不是意味着家族一个时代的结束?
  奶奶去后的那一年新年,我们回到老家,按照旧俗给她过了一次冥寿,那是最后一次家族团聚。我总觉得她并没有离去,仿佛还在厢房里的大床上坐着,笑眯眯看着我们吃吃喝喝,于是总忍不住频频回头看那张大床。
  之后,我们就心照不宣地散了。
  上车前,表哥感慨道:“奶奶在,我们是亲人;奶奶没了,我们以后慢慢就成亲戚了。”
  我当时还不信,后来证明他是对的。
  哪怕是最亲的人,疏于来往也会渐渐生疏。
  又快过年了,弟弟说“今年过年,再也不用开车爬山了。”
  言下之意似有如释重负之感。
  我理解他,山路路况危险,升车太紧张,我也每每捏一把汗。可是却不知道,没了奶奶的这个年,该怎么过才有年味儿。串亲戚总是会有,但是那样过大年的气氛似乎很难再有。
  从前总听人说“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”,现在才明白:老人是家里的核心,老人在,大家伙儿的心都念着悬着,就不会走太远;老人没了,就各忙各的去了,心自然就散了。
  今年过年,大家不用急慌慌地往回赶了,都在自己的小家待着,各自安好。
  曾经的过大年,是永远不会再有了,那种过法,已经成为丢不掉却也无法复制的家族记忆。
  百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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