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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雨剪春韭
□梅赞
  “妈,想吃什么菜?我出去买。”出门买菜时,大声问母亲。
  “买点筒蒿和韭菜回。”母亲说。随之又补了句,“现在正是吃这些时菜的季节。韭菜要买那种小叶子的本地韭,宽叶子都是洋韭,不好吃”。
  我“哦”了一声,“怕不好分辨吧”。便带上门去了三号桥菜场,那里是小城的第二大菜市场,也是我经常去采买日常蔬菜的老地方。
  从党校的耳门出去,沿着老技校、体校旁的马路,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。我不由得想起在小城居住时,曾在房子后院的一爿菜地种蔬菜的往事来。那些蔬菜里,就有一畦韭菜。
  那是上世纪90年代末,从淦河边的红房刚搬进办公楼后的新居,最让我们喜欢的是前后各有一个小院子。只是后院曾是堆建筑垃圾的地方,半截砖头,瓦砾遍地都是。要改造成菜地,得花不少工夫。一个周末,我借来一辆手推车,一车一车地将建筑垃圾往外运。清理干净,然后开始平整土地。我抡起专门买来的挖锄,深挖那板结的土地,可没干一会,就上气不接下气,吁吁喘气。干干停停,好不容易,才把土地挖松,再耙平土地,一垄一垄的,起沟分离。但那土壤实在是没有什么肥力,我又从朋友家里的自留地里拖了半拖拉机的沃土回来,覆盖在一垄一垄的土地上。看到经改造后,松膨膨的菜地,眼前就浮现出一幅挂满豆荚,结满瓜果,飘香满园的景像。想得像真的一样,心里美滋滋的。
  清明前后,种瓜种豆。从种子店里买来豇豆、黄瓜、蕃茄、茄子、辣椒等种子,我们仨(小女最喜欢),在膨松的土地上,一个凼子一个凼子将种子播了下去,然后用土将其掩盖,再每个凼子点上一瓢水。然后,铺上一层薄薄的稻草,保温保湿。做完这些,颇有成就感,剩下的就是静待菜苗萌生出来。
  一日看三遍,都不止。我和小女经常来到后院,观察稻草下的种子发芽的情况。在满怀希望的期盼中,菜苗陆陆续续地拱出泥土,枯黄的稻草下,露出嫩嫩的人字叶或三片叶。呵,种子发芽了。我小心翼翼地拨开每一垄菜地的稻草,豇豆、黄瓜、蕃茄、辣椒全发芽了,我们高兴得不得了,尤其是小女,简直是手舞足蹈。不过,可惜的是,唯有一垄茄子不知是不是种子的问题,完全没有出苗。就像茂密的草坪上突然开了天窗,看着那块空地,颇有点煞风景。我想补种些什么,但一直没有找到适合的种子和菜秧。后来忙着给豇豆、黄瓜搭架子,看它们的藤蔓爬上架,开出花。渐渐,那垄地就荒着了,很快长出了杂草。杂草一长出来,和那些菜苗一个色彩,我也就打消了在地里种什么的念头。
  在我几乎快忘记那垄地时,读师专的侄女余霞来家,还背了一个蛇皮袋,鼓鼓囊囊的,不知是什么东西。我正诧异时,她放下蛇皮袋,解开系口的绳子,像变戏法似的,一只白色的小狗,毛绒绒的,满身是灰,从袋子里钻了出来。小女见后,尖叫,余霞姐姐,你真给我捉来了小狗?真好啊!爸爸,爸爸,快看,余霞姐姐给我带来了一只小狗。我笑着说,见着了,我见着啦。那只小狗在蛇皮袋里肯定憋坏了,一钻出来,就满院子跑,不仅不怕人,而且一点也不怕生。余霞说,还带来了一些时蔬,是她妈妈自己种的,绝对的环保。说完,便带小女给小狗洗澡去了。我清理余霞带来的那些时蔬,真是青翠欲滴,新鲜得不得了。一把韭菜,连根都带着,根上的泥土还湿漉漉的。我拿来剪刀,将韭菜根剪下,正准备扔进垃圾桶里,转而一想,何不栽进菜地呢?不是还有一垄地长着杂草么?
  是呀,说干就干。连忙把韭菜根拢到一起,拿到后院。先将空地上的杂草刈除尽,再深翻土地,然后将韭菜根依次栽进那垄空地里。并打来一桶水,浇到韭菜根上。齐整的韭菜根,泛着青绿。顿时,整个后院的菜地,一片绿色葱葱。
  韭菜很快就栽活了,青青的叶子从根部抽了出来,没几天,就如青青麦苗。难怪,以前的下乡知青,韭菜和麦苗分不清,原来它们在幼苗时长得实在是太相像了。
  韭菜,具有超强的生命力,只要栽种一次,就会割了长,长了割,一茬接一茬,越割越旺。所以,《说文解字》说:“韭,菜名。一种久而者,故谓之韭。象形,在一之上。一,地也。此与耑同意。”在乡间,韭菜被誉为“长生菜”而受到老百姓的喜爱。确实,我的那一垄韭菜,自栽下后,就不需要管,我也没管过,想吃了,只管割就是,直到我离开小城,它仍然长得旺盛,成了邻居家的盘中菜。据史料记载,韭菜在我国有数千年的栽培历史,而且古代还把韭菜当作祭祀之物。可能是取其长久之意。如《诗经》里说:“献羔祭韭。”《礼记》中说:“庶人春荐韭,配之以卵。”说的都是,韭菜为祭品,以祭祀先人。到了今天,韭菜的祭祀功能完全褪去,只能上餐桌而上不了祭台。
  一夜春雨,韭菜疯长,也最早成为我们的盘中餐。韭菜炒蛋,是小女的最爱。她也最喜欢去割韭菜。放学回来,一进门,还没放下书包,就说,爸,我去割把韭菜回。普通话里是说“割韭菜”,其实我们崇阳话,是说掐韭菜。顾名思义,就是用手指甲掐住韭菜的根部,再着力一掐,韭菜就掐断了。小女为此,蓄有指甲,老不让剪,为的就是方便去掐韭菜。掐好韭菜,摘掉枯叶和根部外的一层白衣。洗净斫细,和着两三个鸡蛋搅匀。锅热油烈,便能炒出香喷喷的韭菜鸡蛋来。一盘韭菜炒鸡蛋端上桌,满院飘着韭菜的芳香,一会儿就被我们一扫而光。
  不仅如此,自地里种有韭菜后,在家里突然来客,猝不及防时,也不至于慌张。一盘韭菜炒蛋,足以应付。确不是夸张。翌年的早春二月,春雨霏霏,料峭春寒夜,我们仨围着炉火,各读各的书,读到会心处,还要彼此分享,也是意趣陶然。忽然,院外的铁门敲得“叮叮”作响。小女说,爸爸,好像有人敲门。我也听到了,便起身,开房门,拉亮院灯,走进院里,铁栅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,原来是我多年没见的好友D君。连忙跑去打开院门,把D君迎了进来。D君是我和妻的媒人,一家人自然都认识他,连小女也亲热地喊D叔叔。D君说,小小都长这大了,时间过得真快。D君收拢伞,拂去身上的雨水,小女已在火炉边摆好了坐位。我问D君这些年哪去了,真乃“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”?D君笑着说,去海南岛闯荡了,这次回来办点事,便想着来看看你们一家了。
  老友重逢,自然少不了把酒言欢,才不会“寒夜客来茶当酒”呢。我把崇阳的米酒温在火炉边。妻去了厨房。腊鱼腊肉丸子都是现成的,蒸进蒸锅里,只是差了一把青菜。院子里不是有韭菜吗?正是“二月韭”肥时,掐一把来,不就解决了青菜问题?于是,我披着雨衣,打着手电筒,就直奔后院。韭菜在雨水里,叶片挂着雨珠,仿佛都能听见生长的声音。掐一把放在篮子里,再掐一把,“夜雨剪新韭,新炊间黄粱”的诗意顿时在后院氤氲开来,那种画面感亲切而熟悉。回到屋里,妻已把做好的菜端上了餐桌,小女提来温好的米酒,给我和D叔叔的酒杯斟满。“主称会面难,一举累十觞”。待妻将韭菜炒蛋端来时,小女提来的酒已去了一半,“十觞亦不醉,感子故意长”。但那晚,我们把米酒全喝完时,却真的是醉了。最后,两人抵足而眠,一觉到天明。
  走着想着,不知不觉便到了三号桥菜市场。菜市场整饬一新,全然不见过去的杂乱和泥泞。功能分区,明明白白。鸡鱼肉挂在架上和案板上,种种时令菜琳琅满目,堆积如山,应有尽有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在嘈嘈杂杂的叫卖中,在讨价还价声中,我去寻找母亲需要的本地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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