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井宝叔叔

□梁 振

副刊
  突然想起了记忆深处的一个堂叔——井宝!
  阔别故乡近四十年,再次见到他时,他已是一个古稀老人了。他居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屋已坍塌一地,他的腰弓成了90度以下,正在认真地收拾老屋倒下来的旧木料。
  “井宝叔”,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。
  “哎,你回来啦?”
  “是啊,还认得我吗?”
  “认得,你是小清。”他艰难地“直”了一下腰,将头转向我,如花般灿烂的笑脸依然是那么天真无邪,那么和蔼可亲,只是没了门牙的牙床和佝偻的腰身刻录着岁月的沧桑。他居然还记得我,一如我儿时的井宝叔叔一样温暖!
  井宝叔的家门前,有一口用青石围成的小水井。水井被隔成上下两部分,上半部分较大,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供村民洗菜、洗衣服,下半部分用来洗小孩的尿布。
  因出生在水井边,人们便叫他井宝,不知道他的父母可曾给他起过别的学名。从我记事时起,井宝叔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,父母给他留下一栋老式的湘南民居便双双早逝了。听说他有一个姐姐,但我从未见到过。
  井宝叔家的房子共有七间房、一个大厅和一个天井,他自己仅用靠近水井旁的两间房。记得以前生产队集体劳动,我们那个生产小组开会、记工分、派工等集体活动都在他家进行。一些较大件的生产工具,如脚踏水车、打谷机、木禾桶、风车等,用完后都搬进他家收起来。他家的大门从未上锁,不管天晴下雨,严寒酷暑,那都是我和小伙伴们捉迷藏玩耍的最好场所。在我的记忆中,井宝叔从来没有生气撵过我们,任由我们在他家撒欢。
  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时候,一次放假在家看书,井宝叔来我家闲坐。他随手拿了我的一本书翻看起来,嘴里还轻声地念念有词。我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,发现他竟倒拿着书在那装模作样地读。我心中一阵酸楚,我的井宝叔该是多么渴望自己能读书识字啊!
  我一直以为井宝叔从未出过远门,估计离家三十公里远的县城便是他心中向往的大世界了。后来听人说他曾经出去“见过世面”的,是村里某人带他去柳州附近的一个工地打了几个月工,最后被工头昧了他的工钱。外面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,给了善良无知的他怎样的当头一棒啊?
  值得欣慰的是,井宝叔在年满六十岁后被纳入了村里的五保户,他的基本生活有了保障。前两年,由政府出资给他修建了一间砖混结构的小屋,让他有了安身之处。现在的他生活得悠闲自在。
  井宝叔靠着自己的勤劳在土里刨食养活了自己,纯朴和善良支撑他走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。尽管他的生命卑微得如同空气中一粒细微的尘埃,或许他连一个学名都没有,但在我的生命里,他就是我永远的笑容灿烂的井宝叔叔!